澳门的街头,如年轮般蔓延开来的葡式建筑浓烈煽情,透露出悠闲的度假感,这与香港严谨的英式建筑反差是极大的,但关注到澳门这种小家碧玉风情的还只是近些年的事,即便在15年前,到澳门还只是直奔葡京一地的。想来便是遥远的事,在香港刚入酒店工作,千等万等到一天假期,大清早大群朋友乘上巅得七荤八素的“东望洋号”,到澳门上岸就奔葡京、大三巴游上整日,袋中羞涩,在葡京围看的过程倒远大于上台的乐趣,兴奋得很,现在回想想如此逼仄的地方感觉倒像是皇宫。半夜12点,再结伴连夜坐大船赶回香港,直接回酒店准备第二天工作。彼时葡京对游客来说就是澳门的代名词。
于是就连许多港人也对官也街感到莫名。混合着民居生态的澳门小街内,夜间寂静,行人稀少,只充满着民居屋里散发出的生活气息,这是真正澳门人的集群。却在不经意的蓦然间,生出一条短小热闹的官也街,百年历史的饼铺鳞次,家常葡国菜餐厅,米糠布丁甜品店,奇幻的感觉好像到了一间片场。家常葡国菜需要些勇气,粗咧咧的大块肉,重复又重复的薯条,是很考验肠胃的事。退回到地堡街,佛笑楼,小飞象,还有一间木偶餐厅,似乎是更妥贴的选择。
王光森 生活品鉴家
此景与当年的澳门只能说是天壤之别。我们看看小渔村年代澳门人的餐桌,总是在各种海鲜间努力翻着花样,没有什么大菜,清淡家常而已。葡萄牙人占澳门为王,其实葡萄牙在欧洲版图上也只居于一角,经济在当时八国中绝对是垫底,靠海的小国,也只是翻来覆去的海鲜,最特色的就是肉类就是火腿,香肠。没傍上法餐,被西班牙菜算是捎带上,也好,归于地中海菜系,海鲜都与橄榄油、西红柿结着伴。
葡萄牙人一看澳门这阵势,口味完全不搭,火急火燎从本国往澳门运食材调料,海运极慢几乎经年,时局已然不稳,中途还得配合着在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停留一阵补给,这时葡人大吃一惊,满载的食品已然基本腐败,来不及再运到澳门了,只得在东南亚补给地买些椰汁,咖喱粉,亚洲香料替代,香肠也不用葡国品种,改广式香肠吧,葡国人倒也不计较了,泰然处之,于是杂糅葡萄牙、印度、马来西亚及中国广东的澳葡菜用了百年时间自成一家体系,成了最不地道的特色菜,甚至用上了中式炒锅。这也就难怪澳门葡国鸡却原来在葡萄牙并不存在,准确地说,澳门葡国鸡只是改良咖喱鸡。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就像黄酒酱油牛排一样的道理,我们看中餐在海外也很难有道地正宗,材料不对,厨师难觅,口味难调,最后也只有合乎西方人口感的古老肉“流芳百世”。去年西雅图终于开了家正宗的鼎泰丰,当地朋友便告诉我开业当日人潮涌动,就差热泪盈眶,排队成三个小时也不足为累。开业数月后,一样需要排队45分钟才能入场,已跻身美国白领阶层的中国人如此热切地盼望一家现代感干净敞亮的家乡菜登场。但在那明亮的操作间里忙碌着捏小笼包的身影,毫无悬念地是墨西哥人,所以百分百的异国原汁原味只是奢侈的愿望,因地制宜的改良才是生存王道,谁让小笼包馅料配方还在咱手里攥着。
因缘际会,有时勇闯却起了反作用,在我每次必到的甘氏柠檬王隔邻,保健牛奶厅堂里客人不多,逊于转过一条街名声更盛的义顺牛奶。保健牛奶也是一间老字号,姜汁撞奶份量实足,姜味与牛奶的融合顺滑地浓郁着,店里阿婶便介绍姜选的是实实在在的老姜,牛奶用的是自家在珠海建的奶场,只凭这二句干净利落话语中的诚意,你便对眼前那碗姜汁撞奶多了敬意。有人说港澳随便哪家的东西都很好吃,或许这有夸大,但是哪怕是每一间小店,坚守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与用心完成的品质,才成就了美食的天堂。保健牛奶原也是雄心勃勃建起多间分号,直到发现店多了,人手却不够,品质自然无法完全保证,于是忍痛割去,又只留一间老店,清清爽爽地守着。
葡国餐厅坐定,我点支葡萄牙特产Mateus Rosé来饮,这是粉红酒,当年外号是“码头老鼠”,我们当年做酒店再给这支酒一个花名:气死法国人。这支粉红酒在餐厅也只售三四十元,非常易饮,喝下去第二天也不头晕,比起昂贵的法国红酒来,岂不是气死法国人嘛。所以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精妙特产,与它相知便多了旅途乐趣,在澳门点一杯Mateus,一次微醺,一回精明的外乡食客。
本文版权为瀚彰传媒所有,未经许可,禁止下载使用、复制或建立镜像、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