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森 Sam Wong
生活品鉴家
酷爱美食、佳酿、雪茄的老饕,各处留下游历与寻味的印记。在高端饮宴与商业地产领域从容游走,30年餐饮从业经验最大的收获是快乐与毅力,闲时乐与友人分享美妙体验心得。
《梦梁录》中记载的鱼桐皮面、盐煎面,银丝冷淘,光听这些古名绝难猜出到底是些什么好材料,但雅趣的确让人向往。吃不到古人的面,但可以在脑中空想一下记忆中大快朵颐的那一碗面条。上海人最出名的是阳春面,农历十月叫做“小阳春”。相传由于这种面当年十分钱一碗,因而得名。阳春白雪,乍听之下诗意雅趣盎然,实则就是光面,一碗盐与味精构成的清水之汤,一小撮葱花,二三两面条,奢侈些的洒几滴香油或是以白花花的猪油来点题,“阳春面来了!”较之“清汤光面来了”要体面许多。日本粟良平所作《一碗阳春面》也是上过教科书的,阳春面只是一个符号,包容下的坚忍温情与人性才是阳春面这三个字的涵义。
然而忽如一夜,兰州拉面席卷而来,西北的面筋道实足,配合拉面师傅拉、抻、摔“耐煮不断,柔而能韧,真妙手也”。在拉面的基础上,当年牛肉面在八十年代成为台湾大街小巷的普及饮食,有些上海记忆中的柴片馄饨的境界,多由山东师傅主理,面摊支一口大锅,锅内面汤沸腾,架上盛放现切好的卤煮牛肉,牛肉莫过于新鲜,当日现杀卤煮的则是上品。最火辣的当属川味牛肉面,重油重味,一勺正宗的郫县豆瓣酱足以让人五脏六腑都可以挤出汗来。
清代专业级美食家李渔对于南北饮食文化早有定论,他在《闲情偶寄》“谷食第二”章回内说道:南人食切面,其油盐酱醋等作料,皆下于面汤之中,汤有味而面无味,是人之所重者不在面而在汤,与未尝食面等也。予则不然,以调和诸物,尽归于面,面具五味而汤独清,如此方是食面,非饮汤也。所制面有二种,一曰“五香面”,一曰“八珍面。
面条
大意是说这南方人吃切面,油盐酱醋等作料,都下在面汤里,汤有味而面无味。这些南方人啊只看重汤而不看重面,跟没有吃面差不多。可见南方人对于有味无味的清淡配搭之术,北方人则重口了,这香辛作料必要入到面条的精髓深处,才见得“卤”出来的好滋味。
我这南人自然偏喜南方之面条,以精致来说,淮扬菜系的鱼汤小刀面至为喜爱,重头戏在这一锅鲫鱼汤,食材要求的就是新鲜二字,如未身处乡野,则尾呈剪状之野生鲫鱼不必奢求,只选三四条小些的鲫鱼小火煨至一至二碗的原汁高汤,起锅时撒入些许胡椒粉,这碗鲫鱼汤温热而升发阳气,温中补虚而健脾利水,于体虚者最为滋补。小刀面从清朝乾隆年间传承下来,蛋清与面粉、水和面擀面,用小刀切面,切时还带有搓转的麻花拧巴劲儿,这样的面条既是江南的切面,又透着北方抻面的韧劲。鱼汤须没过面条,这与袁枚所论“大概作面总以汤多为佳,在碗中望不见面为妙”相印证,可撒上几缕青葱取形意。银丝般的小刀面在浓稠的鲜鱼汤里舒展着身姿,那是清淡而精致的线条,我说在南方一碗好的汤面是汤热面温刚刚好,而慢煨是关键。北方人喜好宽面如果做一碗北方味浓厚的牛肉宽面,也是煨字决牛棒骨、牛脊骨、牛碎肉、鸡架经慢火熬煮3小时以上,口味上便会浓郁香醇,回味绵长。
细究之下,西方是没有汤面的,这与饮食风俗习惯相关,也或许在野史中可以找啼笑皆非的答案。当年李鸿章宴请外国公使,战场失利,便将宴席也做了战场,挑了水饺、面条这些有难度的中国特色食品来挑战外国人,水饺已经让一桌外国人尽显狼狈,李鸿章想着“罢了罢了”,夹住面条正往嘴里送,哪料人老手抖,面条落进了酒杯中,李鸿章颤抖着手把面条从酒杯里捞出来,放进嘴中。众公使入相随俗有样学样,把面条夹到酒杯里,再捞出来,放到嘴里。李鸿章心中暗笑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面条居然从鼻孔里喷出来了,传说中的李鸿章一把抓住这喷出的面条再吞了下去。众人可吓怕了,一碗面条就这样难倒了诸位外国公使。
而我看广东人食家对面更为挑剔,周星驰扮演的 “食神”暗访街市面摊的一席话就精妙得很,堪称一代美食评论家:“碱水面没过过冷水.整碗面都是碱水味.失败,鱼丸没鱼味,但是你为了掩饰,专程加了点咖哩汁,让它变成咖哩鱼丸,但是你太天真了,因为煮的时间不够久,咖哩味根本只有在表面,而没进到里面,水一冲咖哩就掉了,好好一颗咖哩鱼丸被你做的没鱼味也没咖哩味,失败,萝卜没挑过筋太多,失败,猪皮煮的太烂,没嚼劲,一夹就散,失败,猪血煮的 太松,一夹就散,失败中的失败!!”一位想吃霸王餐的美食评论家遇到面摊老板娘,就像老板娘撞见城管,结局是评论家落荒而逃。可见,一碗面条也须随境遇而安,索求过度便不是市井街巷间的快意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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